理解教育 | 農村寄宿制學校的“隱憂”

“近年來，留守兒童與低齡寄宿作為農村學校最主要的問題，也是國家義務教育所面臨的困境與挑戰(zhàn)。”南陽師范學院教育科學學院副院長馬福全曾刊發(fā)論文指出，如何改善這兩個弱勢群體的生存條件與生活狀況，是農村寄宿制學校教育的重中之重。

公開資料顯示，截至2016年底，我國農村地區(qū)(含鎮(zhèn)區(qū)和鄉(xiāng)村)義務教育寄宿生人數(shù)已經達到2608萬人，占農村地區(qū)在校生總數(shù)的27.5%。其中，農村小學寄宿生總數(shù)達942.5萬人，寄宿率為14.2%，農村初中寄宿生總數(shù)達1665.7萬人，寄宿率達58.6%。

農村寄宿制學校承載著農村學童的教育成長和生命安全職責。多位長期研究農村教育的學者提出，農村寄宿制學校對于農村學童來說是“家校一體”的成長之地，然而往往存在安全管理和安全教育落實不到位等問題，背后更深層次的原因是辦學經費和資金緊缺，以及缺少具有專業(yè)素質的生活老師。

“家校一體”的農村寄宿制學校

馬福全撰寫的論文《我國農村寄宿制學校管理的瓶頸與突破》刊發(fā)在《教學與管理》學術期刊上，為河南省政府決策研究招標課題“教育均衡發(fā)展視域下河南省兩類學校師資建設研究”(2018B314)、河南省人文社 會科學研究項目“基于師范類專業(yè)認證標準的地方高校教師教育內涵式發(fā)展研究”(2019-ZZJH-260)的階段性成果。

據(jù)馬福全對中西部地區(qū)的實地調研，在一些山區(qū)農村中小學寄宿人數(shù)遠遠超過全國水平，并且還有逐年遞增的趨勢。“這是因為寄宿制辦學是適應農村義務教育發(fā)展所需要的一種辦學模式，有其必然性。”

對于農村孩子來說，寄宿制學校就像他們的“家”。馬福全在論文中指出，撫育并且使得兒童養(yǎng)成良好的生活習慣本來是家庭教育義不容辭的責任與義務，然而農村越來越多的家長外出務工，農村中留守兒童的數(shù)量也與日俱增，家庭教育中的撫育、關愛、親情等成份也越來越缺失。因此，農村寄宿制學校的創(chuàng)辦彌補了家庭教育中兒童缺失的愛和親情。農村寄宿制學校中，學生和老師往往衣食住行都在一起，學生的管理也有了保障。

在統(tǒng)籌城鄉(xiāng)發(fā)展的過程中，農村寄宿制學校的建立也是國情所需。他指出，比如，農村偏遠地區(qū)沒有學校的學生就得住校，距離不遠的村落中每個學校學生的數(shù)量太少，師資無法得到有效解決，從而采取合并學校、建立中心學校的辦法，因此一部分學生就必須得寄宿。“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學校經費與管理問題、留守兒童問題、教育公平問題等已然成為教育中的重要話題。”

北京教育學院呂俐敏曾于2015年作為中組部、團中央第15批博士服務團的成員，到中國南部某縣掛職副縣長，分管教育。在那里的一年，她走遍全縣大大小小的學校和教學點，感受到今日鄉(xiāng)村教育之變遷與鄉(xiāng)村社會之巨變，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竭力推動當?shù)氐慕逃倪M。其中鄉(xiāng)村寄宿制學校的發(fā)展成為她心中最放不下的牽掛。

呂俐敏在《隱痛與突圍：農村寄宿制學校該走向何方?——對中國南方某縣鄉(xiāng)村教育的調研手記節(jié)選》的研究中寫道，以她掛職的縣為例，當?shù)毓灿?1個鄉(xiāng)鎮(zhèn)，撤點并校后，大部分學生都集中到鄉(xiāng)鎮(zhèn)中心校就讀，不得不選擇寄宿。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為部分自然村距離鄉(xiāng)鎮(zhèn)中心校較遠，且家長多以務農為生，不可能每天走幾里地接送孩子;如果用摩托車接送孩子，那么汽油成本又非常高，對于普通家庭而言是不大能承受得起的，所以家長只能選擇讓孩子寄宿。

另一方面，撤點并校之后，優(yōu)質教育資源集中到鄉(xiāng)鎮(zhèn)和縣城的學校，保留下來的幾個教學點，無論是在硬件設備還是師資配備方面，都不能和鄉(xiāng)鎮(zhèn)、縣城的學校相比，于是村里大部分有條件的孩子也都選擇了寄宿。教學點上留下的學生，都是積貧積弱家庭的孩子。

發(fā)展之困：缺錢、缺人

父母為了謀生，無暇顧及孩子的生活和學習，再加上鄉(xiāng)村學校的撤點并校潮，低齡的鄉(xiāng)村學童寄宿學校實屬無奈之舉。然而，大量寄宿生的出現(xiàn)，也為辦學基礎本就薄弱的農村寄宿制學校帶來巨大考驗。

在馬福全看來，農村寄宿制學校發(fā)展主要面臨幾大問題：頂層設計不合理，缺乏科學的管理評價體系;學校建設規(guī)范性不足，缺少相應的制度保障;辦學經費和后續(xù)資金緊缺，學校發(fā)展極其緩慢;生活教師隊伍有限，學校管理水平落后。

他在論文中指出，從長遠來看，寄宿制學?？梢哉辖逃Y源，節(jié)約各項辦學的成本，但是規(guī)模較小且學生數(shù)量較少的寄宿制學校，卻會增加建設的成本，如修建工程項目的費用、宿舍與食堂的管理與運行費用等等，因此，單個寄宿制學校其成本要高出那些非寄宿制學校的建設。但我國管理部門對這些都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地方政府的投資經費也難以及時到位，從而造成的后果是農村寄宿制學校經費不足，環(huán)境條件、辦學條件差，越貧困的地區(qū)越是如此。

馬福全分析稱，學校往往是拆東墻補西墻，將學生的生活費用或者將建設學生宿舍食堂等的資金挪作他用，如修建教學樓、購買教學器材等，這樣就更加嚴重地造成了寄宿制學校宿舍不足、學生生活艱苦、辦學條件跟不上節(jié)奏等問題，全然無法滿足學生寄宿的生活與學習需求。

另外，在農村寄宿制學校里，生活教師隊伍有限。馬福全指出，在政策待遇上，寄宿制學校與非寄宿制學校一樣，并沒有享受特殊照顧，如寄宿制學校中有負責學生日常生活管理的生活教師，但是政策上卻沒有相對應的生活教師編制。目前農村寄宿制學校生活教師崗位在數(shù)量、來源、年齡結構等方面都存在一定問題，這是國家要在政策方面、管理方面都亟需解決的困難。

白銀市平川區(qū)種田學校法定代表人賀國環(huán)曾撰寫研究《提高農村寄宿制學校安全管理有效性的探究與實踐》，他指出，很多農村寄宿制學校的安全教育未能深入到細節(jié)中，安全管理意識亟待加強。在實際學校管理中，由于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還存在一些細節(jié)處的安全隱患。

另外，他發(fā)現(xiàn)，教師對于安全教育的重要性還未能認識透徹，認為學生只要在校吃得飽、住得好就表示安安全全，但是學生安全意識還比較薄弱，自身的安全防范能力還存在不足。如，在校學生并不了解各類消防設備，也不會使用，雖然寄宿學校會定期開展消防演練、防震防災演練，但是都停留在認知層面，缺乏憂患意識，面對安全事故發(fā)生時，如何采取針對性的措施，教師未能與學生一起分析解決，提高學生的自救能力。“顯然，只有彌補師生安全意識薄弱的短板，才能促進學生的安全學習和成長。”

辦學經費和后續(xù)資金緊缺，也是多位研究者提及的問題之一。賀國環(huán)分析稱，當前，寄宿學校的運行所需經費，主要是由政府和相關部門提供財政支持與補貼的。由于資金有限，就需要精打細算，首先要保證教育教學方面的工作。但是安全管理工作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同樣需要經費的支持，從購置安全設施設備，到提高安全工作現(xiàn)代化、智能化等，都需經費支持。為此，如何拓展渠道，更好地完善設施設備，更好為學生提供良好學習、生活環(huán)境，成為寄宿學校在安全管理工作中面臨的一大難題。

鄉(xiāng)村教育如何突圍

“國家推動農村寄宿制學校建設的出發(fā)點就是教育公平。農村寄宿制學校解決了留守兒童與隨遷務工子女的教育難題，從而解決了我國的一大民生問題。”馬福全在論文中寫道。

如何改善農村寄宿制學校的條件，馬福全提出了幾點建議：回歸“育人”目標，重視管理評價體系的頂層設計;完善教育經費保障機制，改善寄宿制學校的辦學條件;放寬寄宿制學校教師編制，培訓具有專業(yè)素質的生活老師;健全農村寄宿制學校管理制度，加強學校日常管理。

馬福全分析，目前,寄宿制學校中學生的住宿、安全等各個方面都得不到完善的管理保障，因此，學校面臨的一個重大問題即是學校要盡快出臺相關的寄宿制學校管理制度方案，消除各種隱患，修復管理漏洞。因時、因地、因校制宜地將學校管理做到位，確立相關管理人員任務與職責，力求做到責任到人、責任到事，使每一個管理人員都能夠各司其職、各盡其責，從而杜絕一切因管理上的失誤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馬福全還建議，加強學生的住宿管理制度，管理人員應該本著為每一個學生服務的態(tài)度，為學生創(chuàng)造一個安全自由的住宿環(huán)境。生活老師要對他們的衣食住行噓寒問暖，經常與學生溝通交流，做到亦師亦母，多關心，多指導，讓學生尤其是低齡學生能夠適應寄宿生活，并且健康快樂地成長。另外，在硬件設施上，學校要想方設法為寄宿學生解決他們的生活問題。

“安全管理工作是寄宿制學校的重中之重”，馬福全建議，學校務必要加強這一方面的管理力度，制定各項學生生活行為規(guī)范，安排安全教育課時，以避免任何安全隱患的發(fā)生。學校的醫(yī)務室要做到二十四小時值班，為寄宿學生的安全與健康提供全方位的呵護與服務。

賀國環(huán)也認為，農村寄宿制學校要真正將安全管理工作落實到位，從思想觀念上重視，更好落實安全教育，這樣才能夠真正避免安全事故。做好科學的規(guī)劃，提升教師團隊的安全管理水平，引導教師學習安全教育管理的相關知識內容，并做好考評工作，真正提升相關工作人員的安全管理意識和水平，從而保障安全管理各項工作的有序落實。

在經費和人員投入方面，呂俐敏則建議，鑒于寄宿制學校與非寄宿制學校在管理和經費成本上的不同，政府應建立差別化的經費劃撥標準。除增加公用經費外，政府還可以通過購買社會服務的方式，解決鄉(xiāng)村寄宿制學校在管理人員短缺等方面的問題。例如：針對學校生活教師短缺的問題，政府可以幫助各鄉(xiāng)鎮(zhèn)中心校建立“生活教師資源庫”。

呂俐敏還建議，生活教師需要高中畢業(yè)，有耐心和愛心，上崗之前必須接受師德、兒童心理、教育法律法規(guī)、基本醫(yī)療護理等方面的培訓，理論和實踐考試全部合格后，準予進入資源庫，一經錄用，即享受和正式教師相同的經濟待遇。這種方式不但可以緩解當前教師編制不能突破的困擾，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地方財政支出成本，“我們不缺理想、不缺理念，但我們缺傾心投入、缺有效行動、缺多彩課程、缺豐富活動、缺專業(yè)教師，可能更缺懂鄉(xiāng)村教育的能扎根鄉(xiāng)村文化土壤的鄉(xiāng)村教育家與科學管理體制。”